一脉山河 ——狮子山纪

狮子山静卧在枣阳城南,如一尊青玉雕成的镇纸,压住鄂北大地泛黄的史卷。这史卷,被时光的风拂过两千年,卷沿已残破,字迹也漫漶,却因这尊镇纸的重量,未曾在岁月的长河里四散飘零。每当我驱车行驶在汉十高速上,远远望见那道沉稳的青色轮廓,心中总会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厚重与亲切。它不甚高峻,却敦厚而沉默,自有吞吐古今的气象。

这气象,源自那史卷上,墨迹最深、气韵最足的一笔——两千年前那位叫刘秀的同乡,以及他开创的“光武中兴” 。山因寺而名,寺因人而显。史卷的核心,就写在狮子山巅那座名为“白水寺”的古刹里。它名虽曰“寺”,却不如说它是一座镌刻着一个王朝开端记忆的祠堂。尽管后世的僧人在此供奉了佛陀,但在寺院的偏殿里,汉光武帝刘秀的塑像依然享受着故乡的香火,眉宇间凝固着两千年前的隐忍与坚毅。这是一种奇特的融合,佛陀的慈悲与帝王的雄心,在同一座山头,共享着晨钟暮鼓。

翻开这泛黄的史卷,那段风云激荡的岁月便扑面而来。后人津津乐道于刘秀“龙飞白水”的传奇却往往忽略了“龙飞”之前在泥淖中的挣扎。我总愿意想象,在王莽大军的追逼之下,那个尚是败军之将的舂陵布衣,是如何仓皇地退守到这座他最熟悉的家山。山下的滚河,那时还叫白水,河水是否真如传说那般,因他投掷佩剑而怒涛卷涌,化作滚河剑潭,挡住了追兵的铁蹄?山顶的岩下,是否真有清泉奇迹般涌出,解了三军人马之渴,成为后人所指的“饮马池”?甚至常揣摩,那口名为“白水井”的古井,曾因他口渴难耐而井水变白,青龙现身,所暗示的深刻哲理:当一个人与他脚下的土地、与民众的祈愿达到最深切的共鸣时,即便是一口凡俗的井,也能涌现出改换天地的清泉。

史书无载,人心有碑。民间的故事,比简牍上的刻痕更带着泥土的温度。这些传说,如山间的云雾,缭绕在史实之上,为冰冷的历史叙事增添了温情与诗意。然而,褪去神话的光环,我们触摸到的是一个更真实的刘秀——一个在绝境中依靠故乡山水庇护,渴求着生存与转机的落魄英雄。狮子山于他,不是一座普通的山,而是最后的屏障。这片土地的沉稳与朴实,赋予了他坚韧的品格;也是这片土地的精魂,在最危急的时刻,给了他最深沉的哺育——那是在绝境中生出的希望,是在山穷水尽时凿开的通路。这里每一寸土地的传说里,都浸透着他初起事时的艰辛与狼狈。也正因如此,他日后开创的“光武中兴”,才显得那般坚韧和来之不易。

“光武中兴”的价值绝非仅仅在于一个刘氏远支宗室恢复了汉家天下。其真正的光芒,在于它是一场于混乱中重建秩序并再次走向辉煌的实践。刘秀,这位从田垄间走出的皇帝,深知天下疲敝、民生凋敝之苦。他崇尚务实,注重民生。登基后,没有沉湎于胜利的狂欢,而是“偃干戈,修文德”迅速转向“柔道治国”,释放奴婢、裁减官员、与民休息。他所缔造的“建武盛世”,其核心要义在于恢复经济、稳定社会、珍视民力。这种务实、坚韧、以民为本的精神,正是“光武中兴”穿越两千年时空,为今日枣阳留下的最宝贵的精神遗产。这种精神,恰如这镇纸般的狮子山,看似静默无为,实则以其“重”与“定”,稳住了飘摇欲飞的纸页。

光阴荏苒,两千载弹指一挥间。历史的尘埃早已落定,而那股“中兴”之气,并未消散,反而以一种新的形态,渗透进了枣阳这片热土的当代叙事之中。

如果说刘秀的“中兴”是从战乱废墟上重建一个帝国,那么当代枣阳的“中兴”,则是从一个大别山革命老区的传统农业县向全国县域经济百强的跃升。作为刘秀的故里,枣阳的地理位置并非得天独厚,这里不沿江不靠海,资源不突出。在改革开放的浪潮中,我们就像当年的刘秀一样,是无数普通县域中的一个,没有显赫的背景,没有唾手可得的资源。然而,正是那种根植于血脉的坚韧与智慧,那种于无路处走出路来的拼搏精神,让我们在这场波澜壮阔的经济发展大潮中,实现了自己的“决起”。

这份“中兴”的现代答卷,体现在连续多年跻身“赛迪百强榜”的榜单上,也镌刻在新能源新材料、汽车装备制造、农产品深加工等百亿级产业集群的轰鸣中。这不再是依赖“青龙现身”的祥瑞,而是依靠“全国科技创新百强县市”的智慧和“全国营商环境百强县”的实干。这背后,是“产业第一,项目为王”的现代版“劝课农桑”;是推动传统产业智能化、绿色化转型,布局储能、氢能、新能源新材料等新兴产业的现代版“兴修水利”。我们没有沉湎于“帝乡”的荣光里坐享其成,而是像刘秀一样,脚踏实地,励精图治。当“千亿突破、百强进位”成为全市上下的共同目标时,我仿佛看到了他开创“光武中兴”过程中那种坚韧、务实、智慧、包容,在新的时代得到了回响。

“光武中兴”的时代价值是什么?它不是让我们去复制一段历史,而是去领悟一种精神内核:一种于困顿中崛起、于逆境中开新局的坚韧;一种不尚空谈、致力于民生与经济的务实;一种懂得敬畏历史、并从中汲取力量走向未来的智慧。这,是一种从谷底反弹、向阳而生的力量。刘秀的成功,在于他始终没有忘记自己来自何方,没有忘记民间疾苦。而今日枣阳的发展,其根本动力也源于对这片土地的热爱和对人民福祉的追求。它是一种从无到有、从逆境到顺境的开创精神;是一种扎根乡土、不忘根本的深厚情怀;更是一种坚韧不拔、复兴图强的磅礴力量。

狮子山依旧静卧如镇纸。他青玉般的筋骨,是厚重的历史根基与持续不断的“中兴”之气。它镇着的,是一部从未停止书写的长卷:一端是两千年前,一位布衣青年在白水河畔许下的兴汉宏愿;另一端是今天,一座百强县市迈向千亿目标的铿锵足音。中间铺展的,是“光武中兴”那种坚韧、务实、从困顿中崛起、在建设中寻求永恒的伟大精神。这精神,是历史给予枣阳最宝贵的遗产,也是枣阳走向未来最坚实的底盘。史卷未曾合上,笔墨正浓。

(未经许可 不得转载)


作者:翟朝伟

编辑:毕学谦 | 责编:孙修廷

审核:廖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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